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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地亞的生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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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雲在青天
爲了感謝張炜對滑翔傘技術的翻譯工作,再次刊登他翻譯自《CROSS COUNTRY》雜誌的《克羅地亞的生還者》,新手們可以從這篇文章中知道雲吸的威力。這篇文章在滑翔傘教練員考核班培訓時大大地被氣象專家宋老師重點推薦,大大欣賞,反複要求飛行員再次仔細閱讀。
在此再次感謝張炜長期以來對滑翔傘技術翻譯的鑽研精神。
克 羅 地 亞 的 生 還 者
翻譯:張炜
1997年7月26日,當天我有一股不該飛的預感。Mako 和我早上6點醒來,麻利地整理好裝備,沖了一個澡,然後就向比賽場地--Buzet進發。天氣看上去並不太好。我們在雨中驅車前進,車內的溫度表顯示外界溫度爲16攝氏度,和其他年份的這個時間相比,溫度偏低。
這是克羅地亞第一次正式滑翔比賽。當我們趕到比賽場地時,大隊人馬已經到齊了,有Boris, Kruno, Karlo, Danko, Bozo, Radovan, Srecko, Leo, Zlatibor, Joza and Sandi,共11人。我們碰在一起,喝杯咖啡,閑聊了一會兒。我屬于大會的主辦委員會方面的。我們都同意到起飛場地,等待午前的出發。我跟Karlo開車,我們開始向起飛場--Raspadalica進發。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裏飛行。起飛場朝南,海拔高度560米,寬度足夠同時平鋪4具傘,但長度相對比較短和陡峭起飛場下方100米處有一條鐵路。天氣很熱,大約27攝氏度,1/4的天空布滿著優美的雲朵。我們同意按計劃進行預定的比賽計劃,向飛行員們做了一個簡短的賽前說明。
預定開窗時間是下午2點30分,方向標將鋪在鐵路下方的一塊草地上。第一個轉彎點在Crnica教堂,終點就在Buzet西北方向。我離開了人群,集中精力放松一下,想象著完美順利的起飛和良好的飛行條件狀況。那天如果是我一個人,我是不會飛的。一種難以表達的莫名其妙的直覺警告在我大腦中閃現,但是我是克羅地亞規模最大和活動最多的俱樂部的校長,如果我無緣無故地不飛,大家會對我有想法的。
Leo第一個起飛,然後是Danko。我穿著一條短褲,一件新的T恤衫,一件白色棉襯衣和一件薄防風夾克。我把Aircotec Top 導航表挂在左腿上,調校好對講機的頻率,又檢查了一遍副傘,以防萬一要用得著她。我2點05分起飛,飛行狀況很好。第一次爬升後,導航表顯示風向西西南,風速16公裏/小時。我們沿著山脊飛,不斷有熱氣流從風中分離出來。盡管天氣很熱,我還是從旁邊的袋子裏拿出手套戴上。我們沿著山脊飛到2點25分,還有5分鍾就要鋪地標了。
東面的天空,我們能看到美麗的Ucka山,山旁邊有一塊濃雲在那裏傾瀉著大雨。我想它應該不會影響到我們,因爲雲距離我們有20公裏遠並且是在下風處。
比賽開窗前10分鍾,我高度仍然維持得很好,持續穩定的熱氣流從0.5米/秒到3米/秒都有。2點25分,Danko,我的飛行教練,和地面工作人員簡要地通報了一下飛行情況。經過一段對話,他們決定取消比賽飛行任務。原因是他們發現在北面幾公裏遠的Zbevnica山(海拔1014米)的上空異常迅速變化的天氣。對講機裏傳來通知:比賽已經取消,請准備著陸。聽起來很平靜,既不匆忙又不慌張,我就向南朝太陽和棉花一樣的白雲飛去,沒有察覺到背面北方的正在翻滾變化的黑色魔怪。
Leo在我西南150米處,比我高50米。我注意到Danko和Karlo在西面高處,都拉著雙邊。其他的人都在後面的什麽位置,有在我北邊的,也有在東北邊的。2點30分我的高度在1300米,開始拉今天飛行中的第一次B組失速降低高度。當我以7米/秒的速度一直下降到1000米的高度時,傘衣從B組失速狀態變了形,象一朵薔薇或玫瑰花結的形狀,好象傘翼翼尖前沖,前沿塌陷下來的樣子。我並太喜歡這樣,看上去太嚇人了。于是我松開B組,傘衣重新充氣和恢複剛性後,再次拉下B組。過了幾分鍾,我看了一下高度表,使我感到驚愕的是我在以2米/秒的速率在上升。我擡頭上望,看到Leo已經被吸入雲底,雲底的高度已經降低到只有1300米了。就在Leo進雲前的一刹那,他還給我照了一張相。又過了數秒鍾,我拉著B組以5米/秒的速率上升,刺穿雲底,進入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這個時候我的心態特別的平靜。我離雲邊很近而且GPS導航功能都正常。瞄准正南沖出雲區應該不是一個 大問題,但是這使我喪失了寶貴的時間,我對正航向,全加速狀態慢慢地消耗著時間。但想僅靠羅盤就准確定向並不太容易。由于使用羅盤耽誤了時間,我發現我是在操縱滑翔傘向南飛行,但是實際上我的運動方向是向北。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緊接著,高度表的上升報警聲開始狂叫,以10米/秒的上升速率在顫抖狂叫。
我的心裏毫無畏懼,自從我 飛傘以來第一次拉下傘翼前緣,就象黑暗的魔鬼緊緊地握住我一樣。但是,即使這樣使整個前緣扣下,我的上升速率依然未變。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現:Davor,你被吸進積雨雲了。我以前也看過許多事故報告,但是現在卻記不起任何一個生還結果的報告。濕氣開始滲透我的衣服,接著開始下雨,雨在我穿的夏裝上開始結冰。
對講機裏傳來的聲音極度恐慌,"Davor,你在哪裏?Radovan,請回答……"一個聽起來令人絕望的聲音傳來:"Davor,無論如何都不要抛副傘!"我已進入這魔鬼般的濃雲中10分鍾了,現在的高度是2600米。
我的頭腦意識狀態現在出奇的平靜和松弛。我不再關注對講機裏傳來的毫無作用的,充滿恐慌的警告和勸告聲。相反,我的頭腦中全部只被一個念頭占據著:我必須暖和起來。我不得不想辦法使自己免受風、雨和冰的侵擾,用什麽東西把我裹起來,否則我會凍僵的。我松開雙手,使傘翼前緣恢複正常,准備抛出副傘,這樣我就可以把主傘拉回來,把身體裹起來,多少可以起到一點保護作用。當我准備抛副傘時,高度表的上升警告聲開始發狂,上升速率達到18米/秒。我拖了拖左面的A組組帶,傘繩柔軟無力,開始進入螺旋。我緊緊握住座帶右側副傘的抛射手柄,用力向外撕開,往黑暗中高高地抛去。
恐怖,純粹的恐懼,副傘懸在上面搖搖擺擺,在傘繩的末端沒有完全張開,而主傘已經失控,在我左側象一個蝴蝶結一樣翻滾著。我仍舊在以可怕的速度在上升,副傘在這一端時間裏才完全張開。數秒鍾後,我聽到一聲低沈的破裂聲,看到副傘已經超過主傘張開了。感謝上帝!用一股爆發出來的激素能量,我用胳膊和拳頭費力地把主傘拉了回來,用濕漉漉的尼龍傘布包住顫抖裸露的雙腿。
我用對講機告訴其他人我還活著,高度4500米,副傘張開,仍以10米/秒的速率在上升。那是我最後一次童話。事後,Boris告訴我他對從對講機裏傳來的高度表上升報警的尖叫聲感到特別驚駭。而我的話音聽起來卻很和緩。對講機回複道:"Davor,Davor,回話!"我親愛的朋友啊,我想,我現在不能再回答你了,因爲我需要保存任何一絲體力,也許就是這一點點體力,就關系著我的生死命運。
我想起了一個事故報告,是關于開副傘長時間下降過程中,副傘發生扭曲纏繞。但是,我擡頭上看,捷克的Sky System 32型副傘狀態穩定,傘繩也緊緊地繃緊著。又過了數秒鍾,我對副傘建立起了信心。冰雹從四面八方開始擊打我,敲打著我的頭盔,座帶和傘翼。高度表呼嘯著發出一聲不可能發出的音調,但我不能看顯示,假如我看到的話,可能會暈厥過去。我現在正在被來自與各個方向的顆粒壯物擊打著。
閃電在我四周閃耀著,照亮了左右上下的灰暗深處。每隔幾秒鍾就會有雷聲跟隨著一個閃電傳來。雷電到底離我有多遠呢?如果被一點點的雷電擊中,我會立刻變成油炸過的樣子。Davor,唯一使你生還的機會就是雷電的零擊中率,百分之百的零擊中率,接受這個事實吧。我蜷曲身體成胎兒的樣子,絕望地向上帝祈禱救救我吧。會不會有很多人來參加我的葬禮?最簡單的一死了之的方法就是缺氧昏迷,然後掉進副傘中自由下落,猛烈地撞擊大地。我父親的住處離Rjeka不遠,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呢?就在他頭頂的天空中,他的唯一的兒子,在度過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
接著,其他的想法閃現在我腦海中:Davor,你都在想些什麽啊!你不能放棄,你還活著呢,是否已經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去拯救你呢?我快速地掃了一眼高度表,6000米!在這樣的高度,我要麽會缺氧昏迷,要麽就被凍僵了。我下意識地開始加快呼吸,吸入更多的氧氣分子,避免缺氧而昏厥。空氣開始變的奇冷。我在近20000英尺的高空只穿著夏裝,寒風猛烈地吹打著,我快凍僵了。我不能向寒冷讓步。我想起我的朋友Kalman,他在喜馬拉雅山的Pisang峰被雪崩覆蓋,雖然一條腿斷了,但他還是活了下來。他當時只有一個強烈的欲望:他不能屈服于寒冷,絕對不能放棄!Davor,不許有感到寒冷的奢侈念頭,你現在不能屈服于寒冷!
我還會上升多高呢?還會持續多久呢?我現在在哪裏?我什麽時候會從雲中落在什麽地方?我再次冷靜下來。我想,對,現在只是那些細微的意味著生與死的不同之處的事情。而且,你還有意識和身體完好,你還能爲自己做些什麽嗎?傘衣把你包裹的好嗎?我騰出右手,從背面把傘布往前拉,以便把我包裹地更好,幾乎耗盡了我最後的一分力量。我感到很虛弱。如果真的昏迷了,重要的是保證不要窒息。我移動頭的位置到胸前懸挂著,這樣即使我喪失了意識也能呼吸。下一步,重要的是保證不被凍僵。我又檢查了以便包裹著我的傘衣。傘衣把我完整地保護了起來。我假裝昏厥過去了一會,雙手放松,看上去狀況很好。富余出來的傘衣會不會發生纏繞呢?
積雨雲以20米/秒的速率把我撕裂到6500米的高度。這個高度的寒冷簡直無法忍受。最糟糕的是冰冷的寒風從我的後背和座帶之間吹過,而後背和座帶之間並沒有完全保護好。座帶上的腿帶切入我大腿的腹股溝,陣陣刺痛傳遍全身,但這和其他的相比算不了什麽。副傘旋轉著從各個方向牽拉著我,。我不知道副傘是在我上面還是下面。反正我並不在乎副傘怎麽樣。
後來,我開始下降,下降速率從3米/秒--17米/秒。當我下降到3300米時,又被頂起到5500米的高度,然後又開始下降。突然,我眼前看到了什麽東西--地球。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又看到了希望,也許我會活下來。地球,大地母親,她還在,就在眼前啊,我在看著大地啊,我在向大地直撲而去。多麽美麗的湖泊,森林,大自然啊。冰雹幾乎是水平地打過來,融化、變暖,慢慢地變成雨水。但是副傘已經被壓得彎曲變形了,螺旋著失去了控制。
現在的情況完全和先前不一樣了。我現在全神貫注地考慮該如何著陸。我費勁地把包裹著我的傘衣展開,部分地張開主傘,多多少少也許能減慢一點我的降落速度, 但是我把我自己包裹得太嚴實了。眼下我的情況可真是太可怕了,我朝著一排電線和一片燃燒過的樹叢飛去,燒過的樹叉裸露著,尖銳地指向空中的各個方向。噢,不。穿過去後,我會不會挂在電線上結束我的一生,或者被樹叉象長矛一樣給刺穿?Davor,別期望會有什麽奇迹出現使你毫發無損。我翻滾著向地面沖去,就象在高速公路上開車一樣,伸展直身體,盡量並緊雙腿,准備落地後翻滾。我從電線上空數米處沖了過去,座帶的保護氣袋撞在了一棵樹上,吸收了部分撞擊力。我雙腳站立,和冷凍了一樣,渾身濕透,又驚又怕,然而我還活著,一點都沒有受傷。看上去簡直不可能!我凍得渾身直打哆嗦,就象雨裏的貓和狗一樣。我查看了Top Nav導航表的記錄,從進雲位置到著陸地點,整整飛了21公裏。
我蹒跚著走上公路,站在路中間,豎起大拇指攔車,但過往車輛只是圍著我轉一圈,然後就走了。我渾身發抖,繼續往前走,我想Davor啊,你看上去就象一個森林怪物,渾身濕透,腦後勺頂著一個大包,包上挂滿樹葉,手裏握著一束尼龍繩。瘋子才會讓你搭車。我停下來放松放松,現在不再是生與死的問題了。不久,我發現了一個村莊,看到了生命的迹象,終于有人了!我穿過附近的墓地,來到一所新房子前。這裏有生命的迹象:一輛兒童車,一輛汽車,還有農活工具和草料。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第一個門前,按響門鈴,又敲門。一個男人開了門,我止不住內心的激動:"請原諒,我是飛滑翔傘的,被吸進雷雨雲了。我現在很冷,能在這裏給我的朋友打一個電話嗎?請幫幫我..."Branko Rabar把我領進他的家,他可真是太偉大了!我給了他組委會的電話。他的妻子用一頂毛毯把我裹起來取暖。我說"我能在這裏和你們講話可真是一個奇迹..."我沖了一個熱水澡,熱水沖刷走了一切髒物,汗水,恐懼和震驚。我們坐在陽台上喝著茶,陽光明媚,天空如水晶一樣透藍,我下午與之抗衡過的雷雨雲,一點迹象都沒有。現在是下午4點整,僅僅我進雲後一個半小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其他人...
我的教練Danko做了一連串的螺旋下降,最後降落在一塊草地上。Karlo接近地面時進入了旋轉,在30米高度扔出副傘,副傘勉勉強強地打開了。主傘挂在了高壓線塔上撕碎了,分擔了一部分他的重量,所以他也沒有受傷。Srecko把一側的組帶都給拉到另一側了,創造了滑翔傘的一個新動作。傘翼進入平直的螺旋下降(單邊螺旋下降),他一直保持了20分鍾,才保證他一直在雲底而沒有進雲。事後好幾天,他的胳膊都難受,好象不是他的一樣。Radovan做了雙邊,只有中間極少數幾個氣室是張開的,還是以10米/秒的速度上升,最終還是被亂流給甩了出來。由于緊張和迷惑,他沒能及時恢複主傘翼形,重重地撞擊在地面,他遭到了嚴重的挫傷和踝骨扭傷,難以置信的是沒有太大危險。
Kruno拉了全失速,但當他恢複時,主傘纏繞成嘛團狀,于是抛出副傘。雷雨雲饒恕了他。但他卻收不回主傘,重重地落在地上,脊椎骨受到擠壓,但是沒有其他更嚴重的受傷。Leo遇到了和我遇到的一樣的情況。他沒有抛副傘,因爲他穿了一套滑雪服,但一直保持著用雙腳插在A組帶上,拉著扣前沿把傘給拉下來了,掉進了Uca湖附近的一片樹林裏。
總而言之,7只蠟燭都點著了,但我們都活下來了。那天晚上,我們開了一個私人聚會,我請來所有的人慶祝我們的新生。我們去了一個名叫命運女神的餐廳。會後,我回去睡覺了。我感謝上帝拯救了我的生命,然後才入睡,完全放松地睡著了。
(2009.05.12 Feilun 轉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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